东佳书院的沿革
东佳书院,起源于唐,扬名于五代,兴盛于北宋,延续至清光绪间。在这漫长的历史源流中,经历了由义门别墅、东佳书楼、陈氏书堂、东佳书院,而至敷阳书院的逐步沿革。本文将对其历史沿革略作考述。
义门别墅
江州陈氏,在乱世中避难于德安太平乡,合族同处,合灶同馔,过着日出而作,日暮而息的原始共产生活。到了唐朝后期,“江州五代同居者七家,其尤著者江州陈氏”,因此,唐中和四年(884),僖宗首旌其门闾,御封“义门陈氏”,“免其徭役”,赐以御书,赠以御联,旌以御诗“问道江南谁第一,咸称唯有义门陈”。遂使义门陈氏名震江南,誉满海内。于是,名宦雅士、文人墨客无不慕名来访。义门陈氏遂于义丰山麓建义门廨宇,在义居山下建“望迎亭”、“接官厅”。因访者众,此两处仍难以应酬,必须建筑一座专门接待来访的公寓。
唐光启三年(887),陈衮四处卜察,东行二十里,而至紫岩山麓。见赤壁高悬,紫岩列嶂,便登上岩台。近察,“奇峰巍峨,三岩突兀,一岩如堡,临空北悬;一岩似虎,伏巅东腾;中岩赤壁,陡然下坠。陡壁下,紫岩窾裂,藤蔓帘穴,泉流浩涌、腾波跌宕、飞瀑千丈”。远观“云漫远山,岚莽南疆”、“群峦逶迤,起伏苍浪”,陈衮佳之,于是,在这里筑起一座楼阁,名曰“寄咏阁,并附筑廨院,寄寓宾客。
寄咏阁立于岩台之上,后有紫岩列嶂,前有飞瀑溅雨,真是“烟幕幽景”,“水阁山斋”。由于山水佳秀,又处于义居之东,人称“东佳”;又因专门接待高雅贤辈,又称“别墅”。这就是徐锴所记述的“因胜据奇,是卜是筑为书楼”,择其山环水绕之胜概、苍松翠柏之名区。也就是释文莹的《湘山野录》中所记载的“江州陈氏……别墅建家塾”的“别墅”。马令的《南唐书》也有这样的记载。
义门别墅的矗立,很快被誉为江南名胜,四方之士无不“衣冠江左莫家风”。于是,车马盈门,雅士接踵,簪缨符符,环佩珊珊。义门陈氏便在别墅里列牙签玉轴,聚坟籍经典,以待来游来访这些高儒雅士寄居别墅,雅叙吟咏,援翰挥墨。
然而,随着来游来访者日增,小小别墅难以适应延四方之士的需要了,还得建筑更大的寓楼。这就促使东佳书院的历史,从这里开始起源,由最早的别墅向后来的书楼转化。
东佳书楼
唐龙纪己酉年(889),陈衮根据“族既庶矣,居既睦矣”,和来游者日增的需要,在东佳别墅的“隔里之遥”,建筑了一座大型建筑“曰东佳……为书楼”。
据章谷的缺题残篇述其状:“仰观书楼,宏伟古朴、制度典雅。远而观之,‘东佳书楼’四字悬诸中楼。其下雕栏频窗,画枋垂廊;其上檐挺廓扬,冠雄垛壮”,并且对东佳书楼作了介绍:“楼分三层:下为文范堂……中为百科书斋……上为御书阁……”
不难看出,东佳书院和所有古代书院一样,首先是由学者藏书开始的。由于义门陈氏官迁任外较多,接触颇广,很快就收藏了大量的书籍。据晏殊诗云:“坟籍岂惟精四部,缥帙牙签列赐书。”吕蒙正诗云:“五车书编匣中经。”杨亿诗云:“书籍胜西斋。”寇准、王禹锡皆云“楼藏万卷书”,真正是“收宇宙之牙签数万帙”,“所藏帖与书,号为天下第一”。
大量的藏书,使书楼首先成了“陈氏子孙的观摩之所”。义门陈氏“将举家之子弟油油归化”,让他们“歌舞诗书”,使之成为“思愤激者”。当然,也有一些高雅老辈温读其间,“如谦、与、诱、范诸公,虽大耋之年、茂龄白首,尚受知新之学。子弟之克歧克嶷,负出类拔萃之资者,有不夙夜匪解者哉?!”
其次,是“广延墨客”。大江南北众多名人达士,“蒸蒸而慕之者”纷纷集游东佳。路上“旌旗迎五马”;门巷“遍多长者车”;别墅里“楼上落霞沾笔砚”;书楼内“乡党优游礼乐中”。这些文人墨客居处东佳,时而偕里阙,依绛帐临纱窗;时而凭雕栏,观松筠览云山;时而游山麓,咏飞瀑吟悬岩。真是“杯盘互进先生馔”、“粉牌留咏尽贤儒”。故而在《南唐书》《湘山野录》《十国春秋》上都有这样的记载:“江州陈氏……建书楼于别墅,延四方之士”,“送往迎来,日无暇时。”
东佳书楼的藏书、延士,给义门陈氏的子孙提供了读书和求学的机会。他们在东佳书楼里读书,遇到疑难,可以及时在书楼或者到别墅向那些高雅名贤提问求学。而这些高贤又很及时地向他们释义、讲学,使他们学有进益。这样,又使东佳书楼和别墅
后来,为了便于子孙求学,解决求学子孙从义居到东佳行程二十里的困难,义门陈氏在东佳书楼附近增建堂庑,开垦田地,建立东佳庄。让求学的子孙在东佳庄住宿,并且使居士讲学有适当的场所。这样,东佳便由单纯的书楼,增建为以书楼为中心的少数堂庑,使求学讲学的现象无形地演变为家塾。看来,释文莹在《湘山野录》中所说“别墅建家塾”,是很有根据的。这种家塾的出现,又促使东佳书院由书楼向书堂进一步转化。
陈氏书堂
东佳书楼求学讲学活动的出现,最初毕竟只能适应少量的子孙,为了让全族后代受益,义门陈氏干脆“立书堂一所于东佳庄”。同时又考虑到尚不能完全自理的童稚,又“立书屋一所于住宅之西”。人们把“书堂”、“书屋”,统称为“陈氏书堂”。
唐大顺元年(890),义门陈氏为了使“书堂”逐步走向正规化,七世长、银青光禄大夫、检校右散骑常侍、守江州长史兼御史大夫、上柱国、赐紫金鱼袋陈崇立《义门陈氏家法三十三条》,对书堂作了数项规定:
“立书堂一所于东佳庄,弟侄子姓有赋性聪敏者令修学。稽有学成应举者。于现置书籍外,须令添署。于书生中立一人掌书籍,出入须令照管,不得遗失。”
“立书屋一所于住宅之西,训教童蒙。每年正月择吉日起馆,至冬月解散。童子年七岁令入学,至十五出学,有能者令入东佳。逐年于书堂内次第抽二人归训,一人为先生,一人为副。其纸笔墨砚并出宅库,管事收买应付。”
家法使处于萌芽状态的家塾成为正式的书堂了,而且以“供给制”“令入学”、“令修学”,非得“礼乐以固之、诗书以文之”而不可,于是,“弱冠以上皆就学焉”,“穷日莹火彻霄而日就月将者于斯,逊志时敏者于斯,不意厥德之修于罔觉者亦于斯”。
同时,又对外开放,“以待四方学者”。还笃之以义,作养“有益之士”的“肄业者”,从而以资助其膳,“伏腊皆资焉”。在唐末书堂初创的历史背景里,像今赣北、鄂东、皖西这样广大的区域,仅有陈氏书堂具备由“启蒙”而至“应举”这样完备的体制,又拥有大量的藏书,且以义而著称。故此,江南江北众多求学之士和贤儒无不蜂拥东佳,“于戏,文如麻菽求焉斯至,道如江海酌焉满腹”。
儒士的拥至带来了陈氏书堂的迅速发展。从藏书上再聚,从堂舍上扩建,从院田上增广,直至“堂庑数十间、聚书数千卷,田二十顷,以为游学者资”,故此“肄业者多依焉”。
“自龙纪以降,陀之子蜕、从子勃、族子乘登进士第。近又蔚然有人文出焉,曰逊、曰范,皆随继矣。四方游学者自是宦成名立者盖有之。”人才辈出使陈氏书堂的影响在社会上进一步扩大,陈氏书堂创建者的声誉也得到广泛的传播。
唐天祐元年(904),哀帝李柷赐陈衮诰敕一道,加以旌表。南唐昇升元元年(937)李昪重旌门闾,免其差役,赐立义门,敕筑旌表台,“诏复除而表揭之”。
两代帝王的连续旌表,大大地提高了义门陈氏的声誉,陈氏书堂亦因之增光添辉,前来讲学、肄业的儒士比以前更多了,进而促使东佳书院由书堂向书院继续转化。
东佳书院
延至宋初,经过义门陈氏的“数年经营,万力鼎建”,东佳书院便粗具规模了。由原来的仅能应付讲学的书堂,逐步成为“兼亭台楼阁,耸延四方”的书院。
在章谷的缺题残篇中,我们基本上可以了解到当时东佳书院的建筑群:入道口“立一门闾,全然竹构”。约行里许“有石阍突出院墙”。入院“院阁九幢、约三十间。两幢傍西岭……三幢依南麓……四幢座东山……”前行“有石垒院墙”。正中“有石狮一对”、“石阙矗榭”。入内“钟亭左峙,廨宇右立”。越石桥,“一石垒牌坊堎驾……镌字三:集贤院”。院内,“堂庑数十间,冠垛丛立、甍榭参差”。再后,“中为礼圣殿”。殿后,“是‘衮公亭’”。两侧“师寓,左右共八间”。紫岩前,“一座楼阁立于岩台之上,名寄咏阁”,“旁设廨院”。寄咏阁两侧,“为讲堂,左右各四间”。且有“横廊”;东西各三间,为“试堂”。医俗园之上,是“书楼分三层”。林间、山岭、道旁“皆设亭,十数处”。院中,白莲池上“有赏莲亭”。龙潭上,立一“望云庵”……由此可见,东佳书院已具较大的规模。
东佳书院的发展,又广泛地吸引了来游来访者。而来游来访中的名宦士子又使东佳书院屡屡获得帝王的旌表和扶持。
宋开宝九年(976),知江州张齐贤游学东佳,见生徒广众,为激励义门,呈表上奏:“乞免义门陈氏沿征杂科,同伪命(南唐主)当日事。”菊月,诏下。敕旨:“宜令江州一依伪命同施行。”
太平兴国七年(982),樊若水为江南东路转运使,曾游东佳。陈氏待之以常理。“樊到任后,复令江州并督陈氏积年沿征杂配。”于是,知参政赵普与张齐贤同奏乞免。
淳化元年(990),天灾流行。殿中丞康戬因公事至义门陈兢家,兢与之偕游东佳,见生员广众,日食无穷。“每日取给口粮,因人众约食米将要四十余斛。”陈氏却仍笃义维持,每年初春,于众姓剩余之家借谷四千石供膳。康戬惊叹不止,遂奏:“……(陈氏)粮供不足,非国家之济助,何以勾当?乞借官仓旧积熟米二千石,以助日食。”四月诏下,敕旨:“江州康戬所奏,切陈兢家急务,宜令一依所奏施行。”自是,每年贷粟二千石,遂使义门陈家度过艰难的岁月。
至道二年(996)宋太宗遣内侍裴愈赍散御书至陈旭家,赐御书三十三卷。“陈氏长幼拜授,欢得而窥金简玉筍之典,珍藏任袭,缄于琅嬛,宝为神物。至道三年(997),陈旭诣阙致谢,太宗甚喜……以飞白笔亲书‘义居人’三字,以赐之。又赐御书五十轴,共前一百零四卷。”在王应麟的《玉海》中,也有类似的记载:“江州陈氏义居,至道初,遣内侍裴愈就赐御书,又以百轴赐文抚家。”
咸平五年(1002),壬寅月,兵部尚书胡旦“会赦东归”,“过浔阳,登庐阜,因访名家,得诣陈氏”,遂寄居于东佳别墅,持史笔,撰写《义门记》。
景德二年(1005),孟秋月,制诰总裁杨亿亦至访义门,寄寓东佳别墅,挥史笔,撰《御书楼记》。
景德四年(1007),进士章谷回到了曾经就学的东佳,刚一临近,“遥望一方,栋宇连云、旌旗映日、气象万千”,不禁发出“令人畅然”的赞叹。于是寄寓东佳别墅,写下《东佳书院记》。文中,具体地描述了当时东佳书院的盛况:“正堂九架,以利讲学;庑房四百,以便潜究;兼亭台阁楼,耸延四方,更立紫岩亭上远眺,俱不能外也。且置负廊之腴田数十顷,收宇宙之牙签数万帙,互览,有资助膳。”
在东佳书院的鼎盛时期,“日食无究”,可见其聚徒众多;“栋宇连云”,可见其规模广大;名宦来访,可见其盛名遐迩。故此,能得到帝王的“免役”“贷粟”和“赐书”等殊遇。不仅如此,还授之以将仕郎、守江州助教,把东佳书院晋升为郡庠,这也是有史可证的。
宋大中祥符辛亥(1011)十二月,宋真宗赐义门陈旭诰敕一道:“早彰素履,克懋清规。儒业传于世家,义风激于闾里。宜膺霈泽保耆年,特颁纶綍之荣,式光庠序之列,可特授将仕郎,守江州助教。”
宋天圣四年,宋仁宗特赐义门陈蕴诰敕一道,诏曰:“敦儒术以修身,笃义风以睦族,乡邑所尚,年德可嘉,俾忝籍于郡庠,用昭荣于里闾,钦承朝渥,益懋成名。特授将仕郎,守江州助教。”
在义门旺公山上,至今还存在一块墓碑,上书:“将仕郎守江州助教陈公讳晞墓。”查其墓志:“陈晞属十六世”,“又十六世、至于公。……熙宁末(1077),国家念教耆老,特推恩命,授公将仕郎、守江州助教。”
由上述史料,我们可以看到,自太平兴国七年(982)至熙宁末(1077),宋真宗、宋仁宗、宋英宗、宋神宗这几代帝王,都很重视东佳书院。不仅免役、贷粟、赐书,予以殊遇,而且授其管理者以将仕郎守江州助教,把东佳书院上升为郡庠,作为一州府学,从而提高东佳书院的地位和影响,使之成为宋代著名书院。因此,杨亿在写《雷塘书院记》时,把东佳书院,作为一个楷模:“先是浔阳陈氏有东佳书院,豫章胡氏有华林书院,皆聚坟索延俊髦,咸有名流为之纪述。讲道论义,况力敌以势均。好士乐贤,复争驰而并骛。宜乎与二家者鼎峙江东矣。”毛礼悦、沈灌群的《中国教育通史》中也明确写道:“建于唐代的书院,明确记载有讲学活动的已发现四所:皇寮书院、松州书院、义门书院、梧桐书院。”《五代史》《湘山野录》等都给东佳书院以很高的史评:“江南名士皆肄业于其家。”
敷阳书院
宋嘉祐七年(1062)七月,宋仁宗遣江南西路转运使谢景初、郡牧官吕诲、户曹使刘宪、本邑宰穆恂、湖口镇巡检范彬、会计使官王大远,监护分析义门陈氏。
宋嘉祐八年(1063)三月,庞大的义门陈氏分析为291庄。在官府的监护下,分赴七十二州郡之庄。在陈晞、陈倜等相继主持下,东佳书院仍在延续着。
宋崇宁间(1102—1106),书院被德安县作为儒学接管,又考虑距县城较远,由东佳山下迁至德安县城郊河东坂。因尚袭书院原产,并借以义门的名誉,改称为“义门书院”,由县管理。
明嘉靖十年(1531),因前段受损,生员胡光时等具呈当道,复为学地。二十六年(1557),邑令蔡元伟主持,建中堂五间,东西号舍共十间,改立为“河东书院”。
清道光三年(1823),邑令巴彦布面奉程中丞、韩章谕,邀集各乡绅,将建立试院的余资重修。改名为“敷阳书院”。中设讲堂一大间,左右前后号舍计三十余所。
清道光十九年(1839),邑令张维模号召各乡捐田与新置院田,共计租谷千余石,筹足钱六百余金,每年派二人专管,妥议章程,录课、山长、讲师各任其职,遂使生员盈门,蒸蒸日上。
清光绪二十九年(1903),德安县遵照清政府废书院之诏令,将“敷阳书院”改成德安县高等小学堂,结束了书院的历史。从唐龙纪元年(889)至清光绪二十九年(1903),东佳书院的历史,经过了唐、五代、宋、元、明、清等朝代,延续了1014年,经历了逐步完善、隆盛再到衰落的过程。它的历史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书院教育对封建社会的促进和破坏作用,反映了不同朝代对书院教育的不同态度,反映了封建教育逐步发展又日渐僵化,终至崩溃的历史。
按 语
本文某些记事及年代,是依据当前某些义门宗谱而来,未经考证,多有舛误。如文中说“唐大中五年(851)崇为江州长史”,而徐锴《陈氏书堂记》则明说是“大顺中(891),崇为江州长史”,两说时间相差40年。又如文中写“景德四年(1007),集贤学士徐锴亲诣义门,至访东佳……写了第二篇《东佳书院记》”。徐锴是南唐人,查其生卒年为920~974,哪有在卒后33年“至访东佳”?现查《东佳书院记》为章谷所撰,均已更正。因作者已故,文中除明显的、严重的错误必须更正之外,其余仍旧。
陈雁南,湖北黄梅新开镇人,即黄梅行塘庄公琉公后裔,义门陈文化的执著研究者。从1987年起,他着手研究义门文化,前后历时11年,历尽坎坷,终于在1998年5月完成《江州义门文献选集》一书,并请陈立夫宗长为此书题写了书名。但在该书出版前夕,陈雁南却不幸逝世。今收其遗作《东佳书院的沿革》,以表悼念之情。